藍苺之夜 《My Blueberry Nights》

聽說聞天祥老師不太喜歡《藍苺之夜》，我想我能夠體會他的想法。

正如許多影評媒體所揭露的，《藍苺之夜》純然就是美國版的《重慶森林》，一樣虛幻迷離的城市，一樣高濃度的色彩拼貼，一樣一條條耽逆過往的寂寞靈魂，一邊無可救藥地戀物，一邊口中喃喃自語出只有孤獨的人才聽的懂的密語。

幾乎每一個鏡頭都可以找到《重慶森林》或《墮落天使》的影子：Jeremy的酒吧就像是663與阿菲相識的Midnight Express；守在酒吧跟客人打架的Jeremy，也很像到處當老闆的阿武；而Elizabeth的流浪記根本也可以看成當年阿菲去了另一個加州放逐自己後回到原地的一年旅程。甚至開往2046的火車，竟也在紐約出現，或轉化為曼菲斯的閒散電車，或亞利桑那州沙漠中綿延無盡頭的15號公路。

所以期待在好不容易離開耽溺懷舊上海之後的王家衛能有所新作為的影迷，應該是要失望了。作為與美國演員合作的第一部作品，《藍苺之夜》僅是不斷重複王家衛的經典人物和橋段。對王家衛忠實影迷來說，回味有餘，驚喜卻不足。啟用諾拉瓊斯的靈感跟王菲一樣，但是諾拉瓊斯卻缺少王菲的慧頡，夾在諸多硬底子演員中間的確被壓過去，導致有點淪落為串場功能。而且美國文化沒有東方文化的那一種「ㄍㄧㄥ」，即使每一位主角都懷抱著空缺的心，沉溺在過去的記憶，但是在痛到極致情緒發洩後，走出過去的決定竟又如此容易。也因此《藍苺之夜》少了王家衛過往人物的極端，少了含蓄韻味，當然也少了情感上的深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盈靈巧，以及男女主角最後水到渠成的新戀情。這麼說來，其實常與《藍苺之夜》並列比較的《重慶森林》也是王家衛之前作品中最沒有負擔的一部。

然而《藍苺之夜》最大的價值就是王家衛將自己過往的電影語言註冊商標，跟美國文化做了一次完美的結合。當然主要故事還是得發生在紐約，這個比香港更地密人稠，生活節奏更快，人心更疏離的城市。但是即使在悠哉游哉的南方爵士城市曼菲斯，和紙醉金迷的賭城，王家衛竟也能掌握美國城市的獨特氛圍，發展出有趣的典型王家衛式人物。酗酒、賭癮、跑車和藍莓派，王家衛輕易地透過這些美國代表文化，建構出他獨特的戀物符碼，和對過去無可救藥追尋的主題。

以上是我的理性左腦對《藍苺之夜》的評價，但是我的右腦卻告訴我，重複又怎麼樣？沒有新意又怎麼樣？就算從人物到劇情到攝影都曾經在王家衛過往作品出現過又怎麼樣？身為王家衛的影迷，我仍然可以舒舒服服地沉浸在《藍苺之夜》中享受這份迷醉，為劇中人的貪嗔妄痴流淚。正因為《藍苺之夜》和王家衛過往作品的高度相似，使得觀影時不斷與對照的過程，也成為一段關於對王家衛回憶的耽溺、追尋、建構、與拼貼；在這過程中，每個人又在他的回憶裡重新尋找了自己，就好像王家衛電影裡的主角們一樣。《藍苺之夜》裡風姿綽約的瑞秋懷玆，你可以覺得像是敢愛敢恨的劉嘉玲，我可以說像是即使心碎仍要睥睨的鞏俐。在《藍苺之夜》和王家衛過往作品之間，每一位影迷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專屬定位，做出自己獨特的個人解讀，然後繼續在王家衛的映畫世界中上癮。

畢竟，套句成英姝某篇文章的標題，"原來，我們全都在演一齣王家衛的電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