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態度決定了一部電影的樣子。《珍愛人生》(Precious: Based on the Novel Push by Sapphire)可以是販賣弱勢族群在社會底層掙扎的悲歌,可以是控訴社會救助系統的失靈崩解對邊緣人士的傷害。但導演李丹尼爾斯(Lee Daniels)以一種節制中帶有些許虛幻的電影美學,在煽情與批判兩端達到巧妙的平衡。從這個角度來說《珍愛人生》與《不能沒有你》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珍愛人生》的劇情架構其實不脫「春風化雨」式的類型,只不過敘事的主體從 老師換成需要受教的學生。女性、黑人、肥胖、文盲、母親的言語汙辱與肢體暴力、父親的強暴而懷孕兩次,第一個孩子因此智能不足。美國電影似乎從來沒有女主角承受過這樣的遭遇,因為這些集所有弱勢歧視與家庭虐待的血淚牽動到美國社會最敏感的神經。在大銀幕上呈現美國社會最陰暗的角落絕對有違好萊塢的中產價值,即使沒人能否認這樣的苦難是可能真實存在的。
因此導演利用類似歌舞片的精神來處理女主角小珍(嘉柏莉西迪貝 Gabourey Sidibe)的困境。16歲少女的思春幻想成了每次遭受到暴力攻擊或汙辱時腦海浮現的逃避機制,在影像上這樣的設計避免了直接暴力畫面對觀眾的衝擊,意義上小珍的想像世界有多美好多不切實際,現實世界就有多不堪多殘酷!雖然這種手法絕對不算創新,但《珍愛人生》在含蓄中讓觀眾從心理感受到女主角小珍的痛苦與壓抑,反差的象徵效果更為驚人。也許正因如此小珍家裡的場面調度也是呈現些許非現實的氛圍。侷促空間造成的壓迫感,誨暗的燈光營造出浮動不安的暗流,尤其是那鍋不停蒸騰滾動而黏膩的豬腳,本應是安逸溫暖的家庭反而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於是小珍的救贖落在教育的力量。掌握文字,掌握知識,掌握書寫自己生命的能力,是擺脫不公平命運,重新對未來作主的途徑。這是《珍愛人生》最中心的價值觀。小珍在中途學校遇到的同班同學,每個背後也是有故事,都是在底層社會辛苦爭取生存價值,教育的意義由此從小珍的個人擴大到其他不同的弱勢族群,尤其是移民或少數族裔。只是老師(寶拉巴頓 Paula Patton)這個角色設定有點太過於中產階級,面容姣好標準身材對比小珍與其他同學都難脫一種優越感。但驚喜的是發現到老師其實是女同志,也是被主流價值觀排擠的一份子,在80年代美國仍然保守的環境活出自己的精采,這個設定讓教育的救贖不再是上對下的提攜,而成為真切地對弱勢的同理與關懷。
而在小珍經歷生產和受教育、重新找到愛與新生,終究必須面對原生家庭。最後一段母親(莫妮克 Mo'Nique)驚人的自白,揭發了長久以來對小珍無情施虐背後的情感掙扎。導演用類記錄片的攝影手法處理這個段落,特寫鏡頭的拉近拉遠與晃動,以對他者的窺視對比之後母親告白的強烈衝擊。母親自剖的不只是一種無奈,更是在無知中成為共犯結構的悲哀。這部完全沒有男主角的電影,籠罩整部片背後的巨大陰影其實是無所不在的父權結構!只有在破碎剪接中出現身影而沒有臉孔的父親,事實上是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甚至可以延伸解讀,小珍的姐姐妹妹們也都是父權體制的受害者,因此《珍愛人生》的創作者不需要批判美國國家機器對於黑人族群的忽視,不需要批判社工機制的無能為力,因為所有對於弱勢族群的不公不義,都是指向父權的文化脈絡及其衍生的主流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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